韩剧《外人》：多年母女成姐妹

随着女性创作者能见度的不断提升，这些年来，聚焦母女关系议题的影视作品不在少数。尤其是国内外一些女性影展，母女关系是女性电影人最高频的创作主题之一。只不过，很多女性作品保留了更多的艺术锋芒，迟迟未能与公众见面，或者流于小众，创作者对于母女关系的深刻思考也就很难触及大众。既要对母女关系做出新颖的、具有现代内核的表达，又要兼具流行性，成为创作中的一个难题。在此之前，国产剧《摇滚狂花》做过不错的尝试。

最近热播的韩剧《外人》（也译为《陌生人》）也做到了这一点，剧集改编自同名网漫，以轻松愉快的大众化方式，讲述一对另类母女的故事。

《外人》海报

妈妈金恩美（全慧珍 饰）高中时期初尝禁果，意外怀孕，生下女儿金珍熙（崔秀英 饰）。金珍熙的爸爸不知所终，相差18岁的母女俩相依为命，苦中有乐地过了30年。如今妈妈是一名物理治疗师，女儿是从警察局下放到派出所的民警，多年母女处成姐妹，虽然同处屋檐下亲密无间，有时彼此又像是“外人”，有矛盾也有边界。

妈妈金恩美（全慧珍 饰）

女儿金珍熙，由少女时代的崔秀英饰演

《外人》虽然从始至终套了一个悬疑的外壳（这有点像《浪漫速成班》的操作），也经由女儿社区民警的身份牵涉到一些零散案件，但剧情主要由母女俩鸡毛蒜皮、鸡飞狗跳的日常琐事连缀而成。它带有轻松小品文的气息，却不显得轻浅，而是对母女议题做出不一样的思考与呈现。

剧集大结局时，收视率已经成为新创立的ena电视台历代第二。

剧中的妈妈，首先有着天底下妈妈最大的共同点，爱孩子。现在的金恩美常常显得比女儿更“幼稚”、更邋遢、更需要保护，但在女儿的成长岁月里，她一直努力地给女儿充沛的爱。譬如金恩美对爱情很渴望，颇有姿色的她就没怎么停过谈恋爱，但因为男方无法接纳女儿，哪怕分手时再伤心，金恩美也会选择分手。

单亲妈妈把女儿抚养长大，并不容易

虽然金恩美保留着许多东亚母亲的特点，但她也打破了束缚于东亚母亲身上的“母职”规训。这是这一对母女之所以显得另类的关键——妈妈很“另类”。

东亚社会里的“母职”所强调的不仅仅是母亲在育儿上承担主要责任，也强调一个母亲就应该有母亲的“样子”——比如她要朴素，要吃苦耐劳，要包容，要无私付出，要牺牲，要压抑自己的欲望，要成为孩子永远的港湾和依靠……这样的母亲形象，在文艺作品中一度位居主流，以前的人们也不觉得有何不妥，并通过对“母职”的赞美与讴歌，于无形中形成对所有女性的一种隐形规训——不成为那样伟大的母亲，就不配成为、也不配称为母亲。

如今这样的观念已经在慢慢打破。成为一名母亲是有她必须履行的义务，但除此之外，母亲也是独立的个体。只不过，在很多时候，我们所能接受的作为独立个体的母亲，都是那些一心拼事业、从而忽略家庭的母亲。影视作品中虽然也会有一些追随爱情的母亲，但她们十有八九是以负面的配角形象出现的，以母亲的不负责任来渲染主人公童年时期的创伤。我们潜意识里还是认为：追求事业以外的个人欲望的母亲，是不合格的。

《外人》不这么认为，它正视妈妈的个人欲望：金恩美很爱女儿，但她也很爱男人。

就比如金恩美没完没了地谈恋爱，看到帅气的男人常常迈不开腿。她没有那种，我在女儿面前得有所谓的“母亲”的样子的压力，也没有如果我对男人很“花痴”，我女儿会怎么看我的顾虑。当然，金恩美虽然好男色，但也没有恋爱脑，诚如前文所言，女儿一直是她的底线，男人再好，无法接纳女儿她就会say no。

剧情最大胆的桥段，无外乎女儿撞见妈妈在看“小视频”。妈妈倒是面不改色，风中凌乱的只有女儿。而当女儿对妈妈此举有所微词时，妈妈做做鬼脸吐槽女儿，“只许州官放火，不许百姓点灯，令人讨厌”。后来女儿跟妈妈道歉后，母女俩欢快地逛起情趣用品店。

女儿请客，请妈妈去逛街购物

这里就是“外人”所要指涉的第一层意思：一个母亲能否打破“做母亲就要有母亲样”的观念束缚，以一个普通女性/“外人”的身份出现在女儿面前？一名女儿，显然不会对其他女性/“外人”的欲望感到意外，可如果这名女性是自己的母亲，她是否依然会很坦然地接受？

剧集要说的是，要学会以“外人”的视角去看待自己、看待家人。不要以各种所谓的“母亲样”或“女儿样”去要求、去苛待最亲密的家人。否则，彼此之间的平等交流很难实现。

对于很多人来说，母女关系是很沉重的话题，她们很可能置身于一段并不理想的母女关系中。或是控制性母女关系，妈妈以爱之名干涉女儿的一切决定；或是竞争型母女关系，妈妈对女儿有“厌女”式的嫉妒，比如认为女儿抢走丈夫的爱；或是依附型母女关系，妈妈以女儿作为情绪出口，在女儿身上寄托所有期冀，让女儿不堪重负；或是缺席型母女关系，母亲并未尽到作为母亲的基本义务，孩子对母爱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……

《外人》中妈妈“另类”的另一点是，她与女儿的关系不是以上负面的种种，她对女儿没有控制、说教和道德绑架，而是相亲相爱、相互照顾，性情契合又互补，更重要的是，她们有将彼此视为“外人”的那种边界感。

儿时的金珍熙，是没有边界意识的。漂亮的妈妈像一条招人喜欢的金鱼，可再美的金鱼也会有肮脏的、甩不掉的大便。金珍熙担心自己成为“金鱼大便”，虽然妈妈不会抛下她，但她还是害怕耽误妈妈寻觅爱人，她对妈妈心怀愧疚。“金鱼大便”一直成为金珍熙的心结。

有人形容女儿是“金鱼大便”，妈妈愤而扯对方头发

好在母女俩在一次争吵后，终于把这个心结解开。妈妈是漂亮的金鱼，女儿也是独立的漂亮的金鱼，她们相互独立，也相互需要，谁也不是谁的累赘。无论妈妈跟谁谈恋爱，是妈妈的选择，也不会改变妈妈跟女儿的关系。

剧情为了凸显这种“边界感”，让金恩美在三十年后，与初恋、金珍熙的生父朴振洪（安在旭 饰）重逢了，并且重新恋爱。纵然朴振洪是金珍熙生物学上的父亲，但他从未尽过抚养义务，所以他也仅仅是金恩美的新一任男朋友而已，在金珍熙眼里，朴振洪是什么样的人、与自己是否个性契合，都不重要，“是跟我妈见面的人耶，重点是我妈吧”。

虽然妈妈的恋爱对象是自己的爸爸，金珍熙也只是把他当作妈妈的普通恋人看待。

金恩美也不会因为朴振洪而改变她与金珍熙的生活方式，“就算对象是你，也不会有任何不同”。

韩剧初代男神安在旭，饰演回来的爸爸

多年母女成姐妹，也就成就了一种理想型的母女关系。给对方足够多的爱与信任，建立一种稳定牢固、相互依靠的情感，可以一起喝小酒聊天，也可以一起聊爱情与人生；打破身份的束缚，解放真实的个性，尊重差异、坦诚沟通，将语言用来表达爱意、消除误会、诚恳致歉，而非用来制造对立、相互攻讦与逞勇斗狠；保持适当且必要的边界感，放手让对方去追求新的可能、探索不一样的人生……

母女从同一机场出发，去往不同目的地旅行。

这当然是非常理想的关系，以至于有观众发问：真的存在这样的母亲，存在这样的母女关系吗？笔者相信是存在的。也许上一辈的母亲很难挣脱传统的规范，但这部剧的主流观众是新一代的年轻观众，她们中的有些人有可能在日后成为一名妈妈，在新观念的熏陶与影响下，她们或成为“另类”妈妈，这样的妈妈多了起来，她们也就成为主流。

“我们的文化当中一直缺少一种反省，就是爱的侵犯性。”所以，有些时候不妨学会以“外人”的视角去审视、去对待亲密的家人，只有当“距离”出现了，以爱之名的侵犯性才会减少。